作者 | 《财经》(博客,微博)记者 张威唐郡 编辑 | 袁满

数字化浪潮下，场景平台们一旦做大，大多难掩“支付+”的梦想。一张支付牌照，既是它们实现信息流、资金流闭环生意的关键节点，也是打开通往金融演化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11月19日，受众多年轻人追捧的视频平台——哔哩哔哩bilibili（下称“B站”）收购持牌支付机构浙江甬易电子支付有限公司（下称“甬易支付”）65.5%的股权，成为控股大股东，收购价格为1.18亿元。

资料显示，B站月活跃达2.67亿用户，其旗下主要包含游戏、直播、广告以及电商等多个业务板块。

金融行业资深分析师王蓬博向《财经》记者表示，B站作为一家上市公司，也需要在广告业务之外开辟第二条有稳定利润的收入方式，起码短期内会被资本市场看好。

不过，从股价表现来看，这块支付牌照所能引发的美好向往，不敌其近27亿元的季度亏损纪录。11月18日、22日两个交易日，哔哩哔哩（9626.HK）股价连续下跌，截至22日收盘，该公司股价为564港元/股，较上个交易日下跌10.48%。

尽管资本市场对于B站收购支付牌照这件事没有立刻看好，但是视频平台入局支付牌照已并非个案，而且越发高涨。

2020年11月，快手收购持牌支付机构易联支付,间接获得支付牌照；2021年1月，抖音在原有支付（微信支付、支付宝）方式基础上，正式上线抖音支付选项。

一位支付业人士向《财经》记者表示，近两年随着各大视频平台逐渐兴起，特别是直播等新兴电商模式在各大视频平台火爆至极，支付成为这些平台闭环商业模式的重要一环。

这些新入局的场景平台，究竟打算怎样实现自己的“支付+”生意，其又将给本就竞争激烈、巨头强悍的支付市场带来怎样的影响？

B站们的“支付+”蓝图

财务报表显示，目前B站收入来源主要依赖四大板块：游戏业务、直播与增值业务、广告以及电商业务。王蓬博认为，在满足现有业务需求后，实际上未来在支付业务的基础上还有很大的想象空间，比如金融增值类服务，用户搭载钱包的营销服务等等，利润空间的想象力得到提升。

对于包括B站在内的视频平台纷纷获取支付牌照的深层次原因，王蓬博给出了两点逻辑，首先，合规就能够体现出支付牌照巨大的意义，比如互联网平台免于陷入二清等方面的质疑，监管要求金融业务必须持牌经营即说明了牌照的合规价值。

其次，从现实角度考虑，支付属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一个基石，比如分账等基础性服务，平台服务的B端商户如果能够尽快提现也是平台服务提升的一种表现，进而还能够在供应链金融方面发挥作用，稳定平台在整体产业链条中的地位。

艾瑞咨询报告指出，近几年布局第三方支付业务的互联网巨头，多是出于三方面原因：其一是形成自身的业务闭环，防止用户交易信息、支付信息被体系外的其他第三方支付企业获取，影响自身业务优势；其二是随着体系内业务规模的扩大，支付交易手续费总额不断提高，建立自由的支付渠道可以节约该部分成本；其三便是希望通过体系内的交易流量转化为支付流量后，进一步叠加信贷、理财等服务，赚取金融服务费。

一位支付业人士告诉《财经》记者，B站收购支付牌照，意在补足生态交易闭环，也可以节省成本，一个明显的信号是，电商业务日后可以走自己的支付了。

易观高级分析师苏筱芮分析认为，B站布局支付业务优势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B站的活跃用户数量大，同时所经营的业务也比较多元化，此前已经尝试过各类异业营销手段，为后续“支付+”开展奠定了良好根基；二是B站的用户黏性相对较好，而且年轻客群相对更多，这为B站后续进一步拓展消费金融业务提供了有利环境。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王衍行分析指出，目前B站App内的流通货币包括“B币”和“贝壳”，“B币”主要用于充值会员、购买平台虚拟商品或服务，“贝壳”则是平台给“up主”的收益，“B币”的充值与“贝壳”的提现都需要经过第三方支付通道，包括支付宝、微信支付、QQ支付和花呗，在其内置电商平台“会员购”商城中下单时，支付方式还包括银联、一网通支付等。B站拿下支付牌照，不仅是瞄准了支付业务，还有其整体业务背后整个金融服务生态系统的升级。“B站有天然的流量入口，可以支付服务为支点，打造消费金融业务。”

严监管下的支付牌照价值

2010年6月，中国人民银行公布了《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从事支付业务需要获得第三方支付牌照，也称《支付业务许可证》。根据业务类型分为银行卡收单、网络支付和预付卡的发行与受理三大类，其中网络支付又细分为互联网支付、移动支付、数字电视支付和固定电话支付。

在随后的几年中，中国人民银行发放的支付牌照高达270余张，2016年互联网金融专项整治开启，支付领域亦开展了多次清查工作，后牌照逐渐减少。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5月27日，已获支付牌照的机构有228家，已注销牌照的有39家。

随着监管趋严，支付牌照近几年也一度水涨船高。2021年10月19日，重庆产权交易网产权转让成交公告信息显示，第三方支付机构重庆联付通网络结算科技有限责任公司100%股权于10月13日成交，成交价格为4亿元。

然而，上面的价格并不夸张，此前，快手向港交所递交公司上市发行方案。招股书披露，快手于2020年8月订立股份购买协议，以8.5亿元收购一张支付牌照。

对于B站花费1.18亿元收购支付牌照，市场多位市场认为其价格是较为合理的。不过与前几年相比，近两年支付牌照收购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一位业内人士指出，相比于前几年，近两年支付行业内并购减少，一般都是大型的互联网平台在收购牌照，更加注重场景的掌控力度。此外，收购支付牌照主体更加注重牌照本身是否“干净”，也就是机构本身是否合规，有没有重大的历史包袱。

王蓬博进一步补充，支付牌照的价格有几个影响因素，一个是牌照的类型，比如互联网支付和银行卡收单以及移动支付的全牌照价格就会更高，另一个是业务范围，比如全国性的银行卡收单牌照就比单独几个省份的价格要高，当然还要看营收能力，近几年的业务利润水平等等。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有的平台收购牌照也更希望对方没有发生实际业务，这样会没有违规或者债务方面的负担。

“监管实际上在几年前就指出过牌照转让的标准，比如拥有真实的服务场景，流程合规，系统稳定等等方面。”上述业内人士说，最近一年发生的牌照转让买卖也从侧面说明了支付和支付牌照本身具有的价值，但目前看都是在存量牌照内流转。

“互联网平台获得支付牌照不外乎有以下几方面的考量。”该人士说，第一是增加用户黏性，让支付业务和自身业务生态发生融合是一个看点；第二是各家收单机构，特别是线下的收单机构对于数字人民币的合作拓展；第三是在跨境支付领域的竞争实际上比较激烈，但整体市场环境仍然很平稳。

巨头们所面临的支付分流

在众多视频社交平台中，B站算是布局支付相对较晚的机构。

2020年9月，国内最大短视频平台抖音的母公司，字节跳动通过外部收购获得支付牌照，4个月后，抖音支付上线；2020年11月，另一短视频巨头快手宣布拟收购易联支付，近期又被传出注册“老铁支付”商标，尽管其支付产品尚未正式推出，但业界对其布局支付几无悬念。此外，美团、拼多多、滴滴等互联网企业也早已推出自己的支付产品。

据艾瑞咨询此前发布的2020年二季度第三方支付报告，支付宝市场份额达到55.6%，微信支付38.8%；同期，易观数据显示，支付宝市场份额为55.39%，微信支付38.47%，二者市场份额加起来均超过90%。

值得注意的是，支付宝和微信支付的具体市场份额，因统计口径原因，在业内一直存在争议，但二者占据非银支付大部分市场份额的巨头地位确是业内公认。因此，众多互联网新贵陆续布局支付产品时，市场对新入局者可能给两大巨头带来的影响颇为关心。

王蓬博对《财经》记者表示，短期来看，B站等支付产品不会对行业有重要的影响。“新支付产品光适应内部系统可能就需要很长时间，而且从用户角度来看，实际上也需要不断投入刺激方案才可能让用户改变使用习惯，使用B站等自有钱包服务。”

不过，王蓬博认为，长期来看，类似的流量平台和应用场景掌控方如果都发力自己的支付业务，会造成支付流量的重新分配，或许会对支付行业格局产生影响。“比如美团这种在餐饮行业有深度影响力的平台，在自有体系内推出美团钱包就很有可能造成这个场景的用户分流。”

另一方面，2020年以来，金融监管部门不断强化支付领域监管，要求部分平台公司不得通过垄断地位开展不正当竞争，业界认为，相关规定直指支付宝和微信支付两大巨头。艾瑞咨询报告指出，支付领域的反垄断措施可能使第三方移动支付市场集中度出现一定下降。同时，该报告亦认为，对于头部两家机构而言，通过用户间关系网络构建和多元延伸服务的使用习惯培养，C端用户黏性已经形成短期内难以替代的优势。

对此，支付行业专家金之聿也对《财经》记者表示，B站等支付新秀的产品仍然受制于用户习惯。“美团、京东做支付也很多年，银联还开放了受理场景给他们，推出过‘京东闪付’‘美团闪付’，但是出了京东、美团的交易场景，用户也不太想得起来用它们。”

金之聿进一步分析，支付分为发卡、收单两类，即交易发起、交易受理两端。平台类电商获取支付牌照，布局逻辑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期受微信和支付宝的启发，许多电商类平台希望凭借场景与流量的优势再打造一个支付工具第三极。但是随着市场格局基本确定，移动支付再出现一个像微信支付这样发卡、收单两侧都很强的新的国民级工具的概率越来越低，支付板块在电商布局中从战略进取向战略防御的方向演进。“毕竟，我们看到支付宝的线下支付份额都在萎缩。”

在金之聿看来，B站、抖音自建支付工具，可能会分流掉一些收单流量，且是自有场景里的流量，但是很难做到“跨场景”“跨法人”的使用。“由于微信支付是线上、线下都强，支付宝是线上更强一些，因此这些新场景支付工具对微信支付不太可能有大的冲击，但是可能对支付宝的数据会有影响和冲击。”此外，他指出，近几年互联网支付牌照的成交数量、金额越来越小，因为买了牌照也没有大用。

（实习生吴家奇对本文亦有贡献）